文化学者王鲁湘谈冯羽空间艺术——《空中屋漏痕》

       冯羽的作品，不需要太多解说，就能看出其作品是狂放的。在《屋漏痕》这个作品中，他用了书法里的一个概念——“屋漏痕”，这三个字每个都有其独特的含义。

      “屋”指结构。在他的空间设计里强调了结构的暴露，这在现代建筑里是司空见惯的。因为材料用的是竹制材料，营造的是中国的茶主题的餐饮空间，因此这个暴露是很有意义的。最早以架构的结构美做充分的暴露而取胜的建筑学不是在西方，而是出现在中国。因为西方石头式的结构没有什么可暴露的，真正的暴露结构要到钢铁出现的时候。而中国结构主要用的是砖木。木承重、砖隔断。但他的作品与建筑本体无关，是一个多余的装修。在这种情况下冯羽把房屋的结构做出了最适合空间感觉的作品，让所有进入房间的人不自觉被暴露的结构所吸引。其作品结构不是力学结构，而是书法的点画结构，完全是反力学的，学过书法的人能从中感觉出其狂放本质。中国书法结构讲究分黑布白，黑与黑之间的布白是真正的书法家关注的重点。与其说这种艺术是分黑的艺术，不如说是布白的艺术。在他的“屋漏痕”中，用不同粗细长短的线搭出了许多三角形，大小不一。大三角与小三角的呼应处理问题相当于花鸟画中难以解决的抽象结构的问题，当解决了结构之后剩下的只有意象的处理，这个意象就是“漏”。 

“漏”的含义是窥视。作品有留白就会有光，就能窥视，流露出窥视之美。在冯羽的空间设计作品中，他很在意窥视，这一点是受到了宗白华先生的影响。宗白华先生曾说：“中国的建筑意象与汉字、书法关系密切。”中国过去的建筑处在封闭中间，然后破除空间，透过小空间观察大宇宙。他经常引用杜甫的诗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来诠释。窗、门是小空间，西岭、东吴为大空间，除了空间意象，甚至还加上时间意象。“千秋雪”让时间拉长，瞬间把其变成了一个四维空间思维。

       在冯羽的作品里，能看得出很在意”窥视之美”。包括他的《往事如烟》。诱人窥视，在朦胧与细微中寻找观者微妙的心理感受，这已经成了他很重要的一个创作手法，也代表了他对空间的深刻理解。人要造一个空间，就会产生封闭感，自然会有破屋的想法。《道德经》里说：“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所谓的“空”其实是“有”，因为只有被围裹，才会有“空”。所有的空都是被围裹的有限空间，包括人性也有这样的冲动，当被围裹，才会想“破”，就像蝉作茧一定要破出来。所以老子说，这才有门和窗户。人只有造一个空间把自己封闭起来才有安全感，把外面太大的控制不住的有风有雨的空间隔离开来，但是这样又会有封闭感，就会有封闭的恐惧，就会想办法破屋。其中“破”多少、怎么“破”，大概就是哲学和艺术了。一方面是一种哲学艺术，另一方面代表了空间主人的空间意识，或者是对空间的理解。西方人有西方人的破窗方式，东方人有东方人的破门方式。中东、阿拉伯人有他们的方式，包括日本人与中国人破窗的方式有很大的差异性。这就是“漏”。准备“漏”多少，东方人与西方人不一样，南方人与北方人不一样。这样才体现了空间设计师的真正价值。因为甲方给的是一个没有组织、秩序的“恶空间”，这个空间是令人不舒服的，才会找人设计，所谓设计是让这个空间变成一个令人舒服的“善空间”。既把人安全的包裹起来，又让他们透过某些凿空，把生命信息“漏”出去，让人感觉与外界有信息交流，不仅是视觉交流，还有声音、气息等，门窗的作用是多样的，封起来之后，打开之后光有了，声音有了，气流有了。所以开多少、朝哪开、让光怎么进，怎样把甲方给的无意义的“恶空间”变成一个有秩序的“善空间”，设计都在这个上头，把甲方无意义的“恶空间”变成一个有意义的、有存在感的“善空间”。当然最高的境界个人理解不一样，有的空间设计师喜欢造出来的东西希望被人强烈感觉到。而有的设计师希望造出来的空间让人感觉很自在，第一，安全，第二，开放，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到艺术家的存在。而冯羽追求的是第二种。因此，他运用了“痕”字，就像飞鸟从天上飞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一样。为什么要用“恶空间”与“善空间”来说，他拿到的肯定是“恶空间”，而甲方希望要一个“善空间”。所以“屋漏痕”这三个字，确实通过他的作品，通过他对空间作品结构性的解读，使“屋漏痕”本来一体的结构性词组，他却拆开来，用这三个字代表了他对空间设计最基本的三个追求。在不同的空间里头，用什么材料，怎么变成“善空间”。但不论怎么变，都脱不开这三个字。一定先想到“屋”，再就是“漏”，最后是“痕”。

       再比如他的作品《尘埃落定》，也是用“漏”，先封闭再凿漏，就是漏光。这个作品当中又似乎很有意思的用了“量子思维”与“广义相对论”结合的方法。什么东西都不确定，可以无限大，也无限小，所以空间到底有没有，时间到底有没有，这个在“量子理论”里都是存疑的。空间怎么定义、时间存不存在？看着光影的变换和浮动会在他作品里不自觉的陷到量子思维的迷惑里去。

      冯羽在作品《尘埃落定》借用了藏族作家阿来的小说名，在日本发生海啸的背景下，带有佛教的意识，用佛教的眼光看这个城市。从外看并无特别，但是从里面能看到完美的世界。建筑随着光影的变换而变幻无穷，突出了“量子思维”，显露出人如尘埃，渺小但无处不在的真理。借用庄子所说的“和光同尘”。道家没有那么多儒家一样的道德说教，也从没把自己放在道德高地上，也不同流合污，但庄子把世界与人性看得很透，他能一直坚持贵族的尊严：他哪怕成为泥地里拖着尾巴爬行的一只龟，也不同流合污。但是不同流合污很容易演变成把自己放在道德高地上愤世嫉俗，他主张的是游世主义。“和光同尘”——“和其光，同其尘”，很难用现代语言解释这四个字的意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是“和光同尘”是道家，尤其是老子人生最高妙的生活态度，活到老的境界很少有人学到，更很少有人做到。实际上冯羽作品里“漏”的是“光”，浮现的是“尘”。当人在这个空间中存在会搅动尘埃，在光的照耀下，“尘”会不断的翻滚翻腾。如果人似其中一粒“尘”，也便会随着光在其中上下翻滚，所以看冯羽的这个作品，很自然的会想到庄子的“和光同尘”。在他的这个作品里，有一个景观的进院路径，是很强制性的规定了人的行走轨迹，在他的意识中，他是在破除空间的功能性，不让人们功能性的进入这个空间。一定要做一个文学解读就是：人们从自由空间进入一个规定的空间，透过大大小小的洞筛下来的天光，包括人们在空气中走动时被搅起的尘埃，在光柱的照射下就像“粒子轰炸”。人穿过廊道的时候就像过了一遍CT般的遭遇了粒子轰炸。如果陡然静止，身上会有许多光斑。完全穿过廊道进去之后便进入一片虚空，只看到一院静水、人、树与倒影，幻化出另一个意象，由纯粹的水造成的虚空意向，让人思索。 

       所以，冯羽的作品一直运用传统的人文哲学和诗意美学，用当代的手法，通过光影和真实的材料，营造出属于自己的空间艺术语言。有的沉静有的狂放，通过他对传统的研究和对现实的关注创造了一个个自在的不羁的有感染力的现代空间设计。作为一个以实用为载体的空间艺术家来讲，在这个时代里还能如此坚持自己，确实不容易。

                                                                                                                                                                    王鲁湘

                                                                                                                                                                    丙申冬

王鲁湘

     文化学者，“香港凤凰卫视”高级策划，历任“凤凰卫视”《纵横中国》总策划、《世纪大讲堂》主持人、《文化大观园》总策划、主持人，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导，北京凤凰岭书院院长。

■《而已集》——冯羽空间艺术展

■学术主持：张子康

■策展人：颜为昕

■邀请开幕嘉宾：王鲁湘、龚书章、潘鲁生、吴洪亮、鲍传江、陈悦成

■策展助理：王新妮 乔向忠

■展览地点：深圳市关山月美术馆

■开幕时间：2016年12月8日15:00周四

■展览时间：2016年12月8日- 2016年12月18日

■主办方：深圳市关山月美术馆  Domus国际中文版

■协办方：天工当代

■承办方：大羽营造

■平面设计：孔森工作室

有空来坐坐！

 ■Er Yi –FENG Yu Space Art Exhibition

■Academic Director: ZHANG Zikang

■Curator: YAN Weixin

■Opened Invited Guests: Wang Luxiang  Gong Shuzhang  Pan Lusheng  Wu Hongliang 

      Bao Chuanxiong  Chen Yuecheng

■Assistant Curator: WANG Xinni   QIAO Xiangzhong

■Exhibition Venue: Shenzhen Guan Shanyue Art Museum

■Opening Time: 2016/12/8 15:00

■Exhibition Dates: 2016/12/8-2016/12/18

■Organizer: Shenzhen Guan Shanyue Art Museum, Domus China

■Co-organizers: Shenzhen Tian Gong Contemporary Culture Development Co ., LTD

■Undertaker: Deve Build

■Graphic Design: KONG Sen Stud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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