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明代徐渭作《四声猿》，四幕剧，如声声猿啼。膜拜徐青藤，亦作《四声猿》，猿啼四声，虽不能道出设计业世事炎凉，但也会讲出同道中人的心中之事，算作猿啼声声，凄厉当世之人。

一幕：空有激情又如何

好像是一个搞茶博会的老板，也忘了在什么场合认识的，只见过两面，突然间就热情似火的不停联系，说约出来吃饭亦或喝茶。我是一个不善于梳理社会上人来人往关系的人，和人的交往只凭直觉，所以这些年来也闹过很多笑话，想来也非常的幼稚，我想这可能是所谓感性的人的通病吧。和这个仅见过两次面的老板，随着不停的电话联系，也便清晰的记了起来。第一次是很多人一起喝茶，经别人介绍，然后便用当下最流行的方式，微信互加了起来（其实我是挺反感这种方式的，碍于面子又不得不加），然后便有了后面二次见面。不过几日，强烈要求要到我的小工作室看下，几次搪塞不过便来了，这是第二次见面。来了三个人，拿着自己要开发的关于茶的一个项目来。从社会人情世故上讲，我有一个非常严重的缺点，就是凭感觉交往，觉得第一印象不好，就不愿多交往。当聊天聊到合作的时候，便不理性的扔出了两个条件：一、设计费太贵 二、我们的学术作品，基本没图给甲方看。可想而知，结果怎样？因都是老江湖，气氛倒没僵住，最后聊的结果是以后做朋友。

好了，就是这样一句以后做朋友，便有了开头的一幕。第三次的电话邀约就是喝茶或吃饭，几次推不过去，也便去了。这次来得是四个人，还带着一堆的效果图，我一看这半年没见，看来是没少费劲。一开口便听得一头雾水，“你是搞中式设计的，帮我们提下意见（我是搞中式设计的吗？）”。再一看手里的那堆效果图，二三十张，都是关于东方所谓“禅”的设计，全部都看了一遍，反正全是打着“禅茶一味”的主题，看的我更是云里雾里。当然不能把别人的辛苦成果讲的一文不值，毕竟社会的审美每个人都不同，也不能全按自己的标准去看问题，看完之后，便不想讲了。此时的这位老板，倒慷慨激昂起来，这个空间他满意，那个空间改了两遍还可以，但是有几个改了四五次都不满意，所以现在有些定不下来，让我帮看下。面对着如八国联军般的“禅茶一味”空间，我是真的不想讲，但对面这位老板，大有不在你嘴里套出点东西，誓不罢休的架势，一定要说！那我便说了：“设计做成这样，其实是你这个老板的问题，你是找设计师还是找画图师呢？如果所有的设计都按你说的做，那你找个画图公司不就完了，又省钱。还有设计师只是来让你满意的吗？所以，作为甲方，你的心态要调整好，设计做成这样，关键是你的问题。”此话一出，这位仁兄一脸的凝重，面红耳赤，马上讲道：“我做的这件事，在中国是开创性的事情，项目大、压力也大；找好的设计师太贵不说，而且这个设计师要懂茶、要做过茶空间、还要有深厚的东方文化底蕴……”我说:“您找的不是设计师，是佛祖释迦牟尼,没有哪个设计师都懂你内心，他们是人不是神。还有这么大的一个项目，你舍不得花多点钱给设计师，那么回报给你的只有这些。设计费是便宜了，工程造价上去了。作为一个企业带头人应是算总投资这些大账，而不是算小账，别感觉找到了便宜的设计师便沾光了、高兴，其实不然，你想过没有，团队浪费的精力呢？开工后修改耽误的工期呢？材料的浪费呢？其实都是成本。”终于逼得我讲出来了，再看对方已经气得很僵硬，本来是请我吃饭的，最后，大家可想而知......

二幕：店大人大让人愁

这几年经常碰到，某某知名企业，欲求合作。几次下来，总结出这些所谓知名企业的共通点:首先，会先通知你发作品过去，然后要来考察，考察时先看你企业有多少人，当得知你企业这些年始终只保持十多个人的状态时，对方甚至感觉到永远保持这点人还是我们的梦想时，作为甲方，他可能觉得到你胸无大志，也担不了大任，然后就不了了之。再看看我们出名的作品都是小得可怜的作品时，更是不屑一顾。然后会趾高气昂的问，你做过他们要做的这类项目没有？亦或做过这种风格的项目没有？当听到你理所当然的讲没做过时，马上就目光黯淡，如霜打的茄子。但是，在问及你报的价格时，又马上精神了，都难以置信，甚至更难以理解，你如此小的公司报价敢高成这样？竟然和香港的大师们一样收费？他们作为饱经风霜的大甲方，可能觉得我们有些脑残，不是神经病就是有精神病。此时的我们当然也会很有耐心的去解释我们的理由：①、设计要是你们都见过，或者我曾经做过的，请问这还叫原创吗？②、我们做过故宫，也等于给你能做出故宫吗？③、你应该关注我们这个团队能给你做出什么，而不是关注我们曾经做过什么；④、设计取费高低，应就作品本身的商业或学术认同，而不是大师的头衔。显而易见，此番解释过后，对方便是一脸“万种风情集于一身”的复杂表情。因为这样讲话，在对方看来已经不是神经病了，而是找抽了。

此类甲方几轮之后，我更是鼓励我们的团队，坚守原则，无视权贵。企业再有名，再大关乎设计什么事呢？相反对待这些企业，报价是越报越离谱。在店大他大的甲方看来,我们简直是不可理喻！可是这些店大他大的人们，那你们就好好理解下自己吧。作为名企，你的素养就是高傲，就是大爷形象，就是虚荣见人吗；你觉得你们有一个名企应有的素质吗？故现在对待这类所谓名企，我们的态度是“去你个娘”罢了。

三幕：谦逊朴诚方为道

不得不承认，中国的甲方素养在提升，这是我这两年深切感受到的，在我们小得微不足道的四个作品里是能深切的感受到，这类甲方应也算商业社会里不识人间烟火类型的。而不管这类甲方身处何地，正在做着什么样的事情亦或他拥有的财富有多少，相信都会让人肃然起敬。

在我看来，他们是有情怀、有追求的典型一类，正是基于这种情怀，“搜尽奇峰打草稿”（石涛语）他们是“搜尽奇峰”寻找设计师，寻找真的能适合他们项目的设计师，有时也会不顾一切的寻找。为了自己要做的项目，顶着压力，顶着各种质疑，总有一股豁出去的悲壮，似是壮士断腕般的壮烈。此类甲方在合作时，选择设计师很严谨，也很慎重，前面大部分时间都在沟通思想，谈梦想、谈追求、甚至谈人生。一旦确定合作，甲方会提供一切可提供的有利资源，设计师便会义无反顾的冲上去创作了；执行过程更是给予充分自由度，整个项目从头到尾，甲方也激动，乙方也激动，真是点将不如激将，其实这类甲方，是最懂设计师的心性的。于是乎梦就成了现实，然后双方多成了莫逆之交，难能可贵。此类甲方当属少数，尤显得弥足珍贵。而且当下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很多人认为这种甲方仅限于一线城市，其实不然，有谁会想到我们的一个作品会出现在新疆的乌鲁木齐呢？

四幕：有钱的爷到何时

此类甲方,是有些良知的设计师们一旦解决了自己的生存问题之时，最不愿见到的，我更是不想多谈的。沟通起来很简单，你有名，我有钱，要多少你说。项目赚不到钱，马上翻脸，宝全押在你一人身下，好像一个项目的成功，只是靠设计，锁定其亿万江山，碰到这类，我们更是避而远之......这类，真不值得谈。

後记：

     明代徐青藤，天才一生，磨难一生。他的甲方，也是各种类型，在我看来，他的一生还不如天生痴汉，什么都不会倒好！否则，徐渭哪会有如此悲剧、如此无奈的一生，是青藤的问题吗？当然，也有他本身的问题，但甲方也是问题之所在。故借徐文长《四声猿》之名，甘俯青藤门下，记录我当世四种甲方生相，故记之。乙未谷雨时分，苦竹斋。

                                                 —本文系 2015.06期《现代装饰》杂志专刊约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