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蒋勋的《孤独六讲》道尽了中国人的孤独,写得着实精彩,传统人文的精彩竟是这样一路孤独的走来。细细品味,也确实如此,从倪云林、吴镇到徐渭,再到龚贤、八大,哪个不孤独?也之所以孤独才创造出如此精彩灿烂的艺术高度,高山仰止。倪云林的孤冷、吴镇的渔隐、龚贤的荒原,八大的冷逸,就是这份孤独,真真切切的隐喻了一种宁静,一种执着的宁静。这种孤独的宁静,我甚至认为是一种艺术的最高心境,无以孤独不成宁静,无宁静也难见孤独;有时我更认为,中国的“文化链”几千年均是从孤独中走来。是啊,鬼谷子不孤独吗?敦煌壁画、云冈石窟工匠们不也是在一种虔诚的孤独中膜拜式的描绘与雕琢吗?怀素、张旭,不是在孤独中癫狂吗?苏东坡、米元章,不更是在孤独中抒情吗?那么为什么是孤独呢?亦或说是一种心的孤独呢?那么孤独又是为何呢?孤独其实是为宁静,为如水的宁静。
各位看官,宁静在我们的这个社会,这个圈子是多么的宝贵,甚至成了一种共产主义式的理想。夜半无人,惊雷梦醒时,不知有没有人问过自己,你还能宁静吗?我们之所以无法宁静,是因为这个社会让我们无法孤独,我们更是无法享受孤独,这是我们当下社会的可悲之处,更是文化艺术圈子的可悲之处。社交圈子、微信圈子、朋友圈子,各种圈子把人搞得如入无脑之境,更不要谈宁静。
文化艺术要宁静下来,在我看来有两种孤独是离不开的,简单谈谈,权当笑料。
第一,叫做“个体孤独”。中国当代设计学术的发展,离不开个体的孤独,即一个人的孤独。优秀企业家们会讲“格局有多大,就能做多大”,说的不错。相反针对于设计的学术圈子来讲呢?我认为“格局要小,要小的孤独”,且这种孤独感有多浓,学术气氛就有多浓。在我看来,提到“学术”这两个字,请注意,我讲的是纯粹的“学术”——“设计的学术性”,应是旷野独行,一个小范围的个体孜孜不倦的求索过程。往往在一种孤独状态下,不停地去追求,去“搜尽奇峰打草稿”,才能诞生纯粹的学术思想,百转千回之后,才会现其伟大,甚至不朽。就如近代国学大师王国维语:要成就大事情,大的思想,第一便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换句话说,一定是思想的孤独者掌握着大多数人都认为不可能的未来真理,所以企业家所言之“头脑风暴”、“扩大平台”、“扩大格局”,其实真的不是我们做设计的该考虑的事情。“设计的学术性”换句话说是没有格局的,也可以说格局大了你纯粹的学术设计也不存在了。当然,如果作为一个优秀的设计产业去经营,那我们就另当别论了。由衷的讲,中国设计的发展真的要靠设计企业家吗?当下的设计圈子里其实并不缺少设计企业家,而是缺少旷野独行、孤独的探索者。就上面而言,我们且叫做“个体孤独”,还有一种孤独,也应是设计圈子里应该具备的。
第二,谓之“群体孤独”。何谓“群体孤独”,就是以纯净的私人好友范围内的带有学术探讨性,却又肆无忌惮的一种聚会。茶酒之间,叙聊各自的学术主张与见解,从而与友人分享切磋,类似于传统的文人雅集,如“竹林七贤”、“兰亭雅集”,亦或张旭、李白、公孙大娘式的聚会,以及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那么这种行为,我认为是“个体孤独”的一个升华,因为是在同一个纯净的学术气氛中交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和主张,通过分享和交流,来寻觅知音。“个体孤独”是一个小范围内的思索过程,“群体孤独”则加以确定,确定其个人在探索过程中所形成的独特思想,从而升华碰撞出了灿烂的艺术形式,如高山流水、《兰亭序》等。所以,当下的设计圈子的发展也同样离不开这种群体的孤独。
那么,再观我们当下的这个圈子,也真真实实的缺少这两种孤独。至于说“个体孤独”,没有过调查,也没有依据,我们不知如何。但当下的群体活动,时至今日发展至顶峰,如火如荼。设计师要聚会的圈子太多了,企业圈子、颁奖圈子、微信圈子,但设计师与设计师聚到一起,又有多少会聊一聊学术性的问题?好像都不是很感兴趣,反而都更热衷于接多少项目,怎么对付甲方,又获了什么奖,亦或是媒体合作,再或是喝酒等等 ,反正很少分享一些设计本质的东西,至少我所参加的是这样,可能也只是一孔之见、井蛙看天吧!有时聚完之后,总会有些失落感,或五味杂陈,然而转念一想,谁又会把一次次聚会变成一个个学术论坛呢?但我想反问:为什么古人可以,我们就是不行呢?难道他们确实是糟粕?有问题?稽康之《广陵散》精彩,是不是也得益于竹林里的其他六贤呢?王羲之《兰亭序》写的绝,是不是旁边也有一个同样孤独的探索者呢?细想来,当然!这种群体的聚会,群体的热闹,胜过一切官方论坛,因为他们个个孤独,个个孤独的宁静,聚会也聚的纯净。这些孤独的探索者,聚到一起诞生了群体性孤独,同时诞生了群体性超能量的圈子,以至于诞生了一个艺术的时代。如此的纯粹宁静,难得,真是难得,中国的“设计发展”实在要如此。
孤独超然,宁静致远,我们都呼唤宁静,但这样一个时代,谁又忍得了孤独呢?所以,当下的我们,不能只渴望宁静,却看不见孤独。我觉得我们当下的文化艺术是一个渴望孤独,也非常需要孤独的时代,亦或说孤独是解决我们当下这个时代问题的一剂良药。这剂良药因为苦,都不愿意吃。但吃了,也就什么都好了。
—本文系 2014.10期《现代装饰》杂志专刊约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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