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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大师——米拉莱斯

(2010-12-03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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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建筑大师:恩瑞克·米拉莱斯

 

  恩瑞克·米拉莱斯(Enric Miralles)

 

  200073日,年仅45岁的西班牙建筑师Enric Miralles因患脑瘤,在巴塞罗那与世长辞。建筑界另一位影响深远的理论型建筑师海杜克也在同一天去世。如果说巴塞罗那最富盛名的建筑师高迪在街头被无情地撞倒这一事件为他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划上了一个戏剧性的句号,那么原本被认为最有可能承继高迪衣钵的Miralles的死,则是一个沉痛的休止符,使他那尚未充分展开的激情乐章嘎然而止。

 

 

 

 

  在他的一个项目Huesca体育中心结构坍塌之后,为了驱除事故带给人们心头的阴影,Miralles长时间徘徊在Güell公园空地上四散横亘着的暗色玄武岩石柱旁。100年前,高迪制造了这些石柱,最后并未使用而将它们散乱弃置在Güell公园内的墓穴建筑四周。或许在Miralles眼中,这些弃置的石柱象一些可以挽救他命运的护身符,事实上,他的作品流露出的粗野与不羁,那种将建筑形体彻底摧毁并消失在地景之中的勇气,那种充满强悍原生力,甚而将大地整个撕裂的气魄,我们只能在高迪的作品中找到。这种或许带有朝圣意味的凝视恢复了Miralles心灵的平静和创造的自信力。或许也将高迪命运的悲剧色彩传给了Miralles

 

  加泰罗尼亚景观今日的西班牙建筑给人的印象几乎抽象到极少主义的简约。从密斯巴塞罗那馆开始的"极少主义"的现代主义"传统"在今日的西班牙被日益发展,几乎成了西班牙风格的代名词。处于这样环境中的Miralles和当年的高迪一样,常被看作西班牙建筑师中的异数。如果抛开通常所认为的观点,即建筑造型语汇和历史隐喻的延续是对"传统"的继承,高迪或Miralles并非无源之水,加泰罗尼亚地区特殊的手工艺传统造就了高迪充满梦幻色彩的有机形体, Miralles的作品在形式元素上和高迪相去甚远。Miralles的作品,通常由不断变换方向和大小的几何形(也许说是几何形的碎片更为恰当),看似随意的不规则曲线,事实上也是由许多段的规则曲线连缀叠合而成。只从形式上,Miralles很容易被归入解构主义的阵营,然而正如Miralles所说,甚至绝少从三维的形体构思一座建筑,他的设计过程重点在于不断追求"变化"的平面布置,将不同层面的平面要素布置之后,他几乎很少从剖面进行设计,这从某种程度避免了传统的剖面设计所具有的那种将建筑物考量为有着特殊外轮廓的建筑体块的倾向。相反,在Miralles的建筑中,所有的体块被消解为"线 "的叠合与编织,"体量""重力"颓然而解,建筑彻底被消解在他的作品常常所处的郊区或城郊结合部那种开阔起伏和难以名状的空间。从而使他的作品有一股 "反都市"的气息,建筑失去了都市环境的参照,看起来更象桥梁、隧道一类的市政基础设施,展现出西班牙现代主义时期中非常重要的景观(landscape)设计的强烈影响。80年代以来在加泰罗尼亚地区新的一代景观设计师的崛起,或许影响到Miralles那种将建筑消融在开阔景观之中的倾向。通过一种非连续的形态和不稳定的结构,获得与环境景观的微妙关联。

 

  1992 年完工的巴塞罗那射箭场和Morella的寄宿学校是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实例。巴塞罗那的射箭场分为比赛和训练两块场地,建筑也同样服务于这两种功能。两部分建筑采取了同样的策略,即通过交错的集合形体沿坡地边缘布置,并力图使建筑本身变成坡地边缘的一部分。竞赛馆不象建筑而似乎更象水泥浇铸的护坡,窗的处理同样降低了建筑的可识别性。而训练馆的几条参差不齐的长条形屋顶,从坡地上看过去,甚至象几片废弃的混凝土板。设计来自一种建筑与基地"摩擦""糅合 "的操作,建筑的体量完全消失,成为土地高差转换的一个界面。从周边的公路上驶过,你甚至不会感觉这是建筑,这种处理方法脱离了当地一种绵延的郊区地景特征,是无法想象的。这或许可以和他在巴塞罗那市区的作品La Llauna学校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说到设计Morella寄宿学校的构思时,Miralles提及Hockney的一幅作品,描绘了隐藏在山中的巨人在水晶般夺目的爆炸后从裂开的山体中显形的场景。同样Morella寄宿学校的建筑面积并不让感到它与山体的脱离。事实上,建筑的所有立面都几乎是玻璃(除了局部的竖向混凝土百叶)。建筑似乎隐身在山体中,占据立面主导要素的是不同体量上参差错落的屋顶,与山体遥相呼应。

 

  在这里,Miralles呈现给我们一种对"事物"的关注,是一种景观设计师的姿态。Miralles认为,景观建筑师虽然面对了更为复杂的现实,却拥有更大的创作自由。每一个元素,一棵树、一片水面、一座建筑都应当受到同等的对待与尊重。

 

  救赎与死亡与高迪的建筑一样,Miralles的作品中始终透露出泛着血腥光辉的粗野与暴力。他最著名的作品Igualada墓地象一条巨大的伤痕,横亘在郊区蔓延荒芜的工厂与商店之间。入口处的金属长杆三三两两地错落组合成变了形的十字架,似乎等待着高悬其上的受难基督或任何犯下罪行的凡人的尸首。建筑的每一个构件都泛着尖利的寒光,从一片片锋利的墓石边缘,到纤细的金属杆件,到包裹碎石护坡的金属网,犬牙交错地勾连搭接,都威胁着每一个想触摸他它们的参观者。

 

  如果高迪作品中那种泛着异教徒光辉的扭动盘旋的形体,传达着某种宗教似的神秘,那么他和Miralles的作品带给你的粗野强悍的震颤,都是一种对宗教主题的再阐释。人因伊甸园中的原罪被放逐,建造或许是获得救赎的途径之一。人的任何尊严,都在建造的艰辛中被剥去,双脚沾满泥土,双手握着开掘的利器而流溢着赎罪的鲜血,人的肢体在修造中与大地一起被破碎和肢解,从而换得救赎的希望。

 

  在高迪的建筑中,人的身体--最杰出的建筑物被彻底肢解,上帝赋予我们的完整的对称也被彻底肢解。人类亲手完成的建造活动在Miralles那儿被机器生产所取代,包裹碎石护坡的铁丝网,墓棺单元的隔板,都是一种几何形体的重复与堆积(一种打破了寻常理性的堆积),所有的元素几乎都是一种预制加工的拼装构件。Miralles无法逃脱现代技术理性与生产方式的束缚,工人的身体从未在泥泞的土地中翻滚,拼装的工作不会因长时间握执锹凿而鲜血横流。然而,透过整齐排列的构件,Miralles那种充满野性的神迷仍然一览无余。同样,今天的十字架上不再有触目惊心的尸体,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四散排列的木块铁块,深深地嵌入地面,取代了传统意义上的入土棺木。当最后的审判来临之日,人的灵魂能否从象征的棺盖下获得救赎?

 

  生命的意义或许受到一种无规则可循的机遇的操控,或许逃脱命运之神的掌握的唯一途径便是死亡因为死亡是使一切可能性终止与凝结的方法。Igualada墓地无疑传达了一种关于命运与死亡的主题。艺术家 Michael Heizer曾经做过一个大地艺术品:在一张纸上掷火柴,将它们的位置精确记录,并放大到地景的尺度,火柴被深嵌入地面裂缝的不锈钢板所取代。掷火柴的游戏原本反映了命运的随机性,随着火柴向沉入地面以下的钢板的转化,可能性被凝固。命运的掌控消失了,这意味着--死亡。在Miralles Igualada目的中,建筑师采用了类似的手法,表达死亡的主题:穿过倾颓的金属杆件十字架的主入口,空间沿一个坡道不断下沉,地面混凝土与钢板嵌入地表以下,参差排列却都指向序列的终点--一个椭圆形的墓区。好象生命之河奔腾而下,携带着命运无穷的可能性,却在死亡的一瞬间凝结。如同冬季结冰的河流,满布着散乱错落的漂浮物。

 

  我不知道这样的一个目的是否昭示了Miralles自身的命运,我也不能确知Miralles死亡后是否象柯布和高迪一样被葬在自己设计的墓地和教堂,但Lgualada墓地应该Miralles最好的归宿。

 

  空间的回响Miralles曾经在谈到自己的建筑时,把一些项目形容为"绵延不断的墙壁间的回响"。空间的序列在Miralles的手中,从未呈现出一种理性的规则和凝固的面貌,相反,每间房间象一个封闭的空腔,在其间穿梭游走的空气,把一种空间关联从第一个空腔依次传递到尽头的空腔。而每一个空腔就象衣服上的口袋内里,没有确定不变的形状。对口袋内形状的感知,或者是通过伸手入内,即对室内空间的触摸中感知;或将口袋翻转而出,使口袋里的小物件四散坠落,在这样的情景下把握口袋那无可名状的空间形态。而空间的每一次回响,空气的每一次激荡,都如同手伸进口袋中一次,必然会有不同的身体感知。从这种意义上讲,空间序列绝不是一种僵化的关系,而是一种整体变化的复杂呈现,从而在一种固定的体系中引入了渐变。虽然这种对变化的无限渴求,成为他与许多杰出的西班牙建筑师那种精确冷漠的极少主义的最大区别。然而Miralles却认为极少主义实际上依然通过一种"变化"的缺席,从另一个角度阐释着"变化"的主题。

 

  从1992 年建成的Garau-Agusti住宅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由头到尾的一系列绵延不绝的转折的墙壁,正如同空气的膨胀和压缩使墙体不断发生着移动,所有的墙体之间呈现一种非常微妙的关系。但一片墙的走向和空气中家具与人的运动和走向有关。然而从第一片墙到最后一片墙,似乎是通过一种空气动力学似的的传递渐变,生成了复杂的形态。

 

  在不同楼层的空腔系列中,游走的不仅是空气,更是 Miralles建筑空间中非常有个性的元素:形态各异的坡道和楼梯。在巴塞罗那的一座公共文化中心的坡道中和La Llauna学校的坡道和楼梯中,我们都能清晰地看到Miralles小心翼翼的处理手法:楼梯与坡道在不同层面之间上下游走,似乎害怕一种强势的连接会粗暴地破坏空腔与空腔通过空间流动和回响建立起来的微妙关联。楼梯与坡道都被处理得象巧妙的吊桥,在每一层面都刻意地错开一端距离。它们把不同楼层连接起来,却根本没有触碰到楼层,它们似乎成为空腔与空腔之间、墙体与墙体之间漂浮着的、失去了重力的连接件,使空腔与空腔之间的关系更加神秘。这种中介的空间,似乎处于空气回声从一座空腔传向另一座空腔的间隙,成为最可玩味的部分。揭开深陷土中的石块,在石块与泥土之间总是我们原本认为并不存在的间隙空间,难以名状的虫体游走其间。这种空间的关联,在Miralles的设计中总经过特殊的考虑,他经常想象人在建筑周围、穿越墙和桩的间隙移动,使用者通过这种方式成为整个建筑的一部分。如果计算整座建筑的重力,那么使用者在其中至少占三分之一。

 

  未完成的建筑Miralles从来不认为建筑的完工意味着结束。事实上,在永恒的时间之流中,一座建筑的完工只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项目开始具有自己的生命,并不断演变,甚至被颠覆,设计师再也无法直接操控一座建筑,却反而具有了能够更好地反思建筑的可能性。在Miralles的概念中,覆盖建筑表层的脚手架永远不会被拆去。Igualada墓地的流水和泥土迅速地覆盖了嵌入土中的木块和钢板,木板迅速腐烂,金属构件氧化生锈,雨水的冲刷在混凝土的表层留下印痕,建筑以自己的方式展开了生命。这也成为Miralles一种关于世界永远处于未建成状态的世界观。他的这种出发点似乎和盖里的非常接近:即认为永恒的美蕴藏在未完成的状态中。然而对盖里来说,这或许只是一种美学品位,但Miralles的命运却成为了这种世界观的注脚。我们永远不可能看到他完整的作品集,或许根本不需要那样一本作品集。

 

  我们无法揣度Miralles原本应该象什么方向发展,因为的确有太多的可能性。在45岁那年,密斯刚刚完成了他的巴塞罗那德国馆,赖特刚刚完成了他的罗比住宅,而柯布的萨沃依别墅尚未完全完工,他们都还处于各自建筑生涯的起步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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