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美学经济的社会文化基础

 《极地之光 : 瑞典设计经济学》一书，由知名设计作家马克斯着，大块文化出版。(Courtesy of Max) Photography / 马克斯

设计书市上愈来愈多以技法、大师与品味崇尚的书籍，总觉得这些速成的设计论述，无法宏观地描绘设计与美学经济背后的社会与文化脉络，而这些时代背景里的文化、社会与商业发展，左右了美学经济的变迁，也决定了设计与创意是否具有破坏式的创新，呈现当代社会或未来的时代意义。

在设计书海中，马克斯写的《极地之光 : 瑞典设计经济学》，是少数能以社会与文化观察为书写主题的书，向大家推荐一本不同于传统设计书籍关照的好书。

《极地之光 : 瑞典˙设计经济学》，一直觉得副标题下得比主标题更迷人些，而副标题再加上「社会」与「文化」，则是我对这本书的解读—瑞典设计经济学背后的社会与文化基础。没有这个背景，就没有今天的瑞典设计，没有如坦克般无坚不摧的VOLVO汽车或是IKEA家俱，以及不小心被误认为瑞典美食代表的肉丸子。

瑞典设计竞争力的来源，是对自然生活的崇尚。

不同于传统设计书籍的关照，很喜欢这本书看设计的视野，一如作者在书中所写的「设计，是一国的政治、社会、经济、文化以及科技力量的总体呈现」。作者想要表达的不是世俗设计书籍的书写方式，不同于高谈玩物与品味等媚俗主流意识形态的偏狭设计，而是深入解读一个设计大国崛起的历程背景，有鼓舞，也有批判的反思。

不同于设计书以设计大师的思维为开场，作者找来开场的大师观点，是波特( Michael Porter)的《国家竞争优势》，这是一本跨国家书写的管理经典之作，但谈的不只是管理，而是提供一个分析竞争力背后的社会经济基础的架构。

这本《国家竞争优势》显然不是谈美学经济的专书，但从这本书及《波特看日本竞争力》(天下文化出版)，可以抽丝拨茧地归纳出几个国家美学竞争优势的最原始动力，然而，这些答案是我们意想不到的，如意大利消费者的挑剔，促成了时尚工业进步的动力，日本漫画文化的专注与迷恋，支持了动漫与电玩产业，而瑞典呢 ? 「湖边、海岸、雪影、烛光，竟以独特的面貌，组成了波特体系的美学版本」。诚如作者在文中提到，「一个社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就会产生如何的设计」。

H&M是瑞典另一个设计民主化的例子，「以最优惠的价格，提供时尚与质量」图为H&M位于斯德哥尔摩的门市

原来，每日生活的「态度」，决定国家文创的深度，如果「设计」无法成为普遍大众生活的一部份，也就无法成为国家的竞争优势。如作者所言，「设计应该进入到社会上每一个人、每一天、每一件事当中」。或许就是这样子的态度与设计思维，才能成就宜家(IKEA)、H&M等大众可负担的生活美学设计。原来北欧设计的背后，是民主化的设计思想，虽然这些产品漂洋过海之后都不再如此地平民化，但原初美好的理想与民主的设计思潮，是不争的事实。

以国家为书写主题，很容易流于过度吹捧。然而，作者很诚实地表达出，「瑞典设计」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如此美好，而是渐走味的。瑞典的设计生活是如此地理想而美好吗 ? 事实不全如此。拥有两个(法律与商业)镀金专业背景的作者，也提出了几个反思与批判，想提醒创意工作者，别被美式铜臭味十足的「设计思维(design thinking)」给冲昏了头，还有比用设计赚钱更重要的事。

在平价美学的背后是什么 ? 除了精简的流程与创新的商业模式外，还有「血汗工厂」的议题，这是新一代瑞典人选择自然遗忘或不愿面对的真相。另外，「IKEA与H&M已差不多把这一代的瑞典人，养成一种只重视设计、流行与价格，而不是那么在乎质量的族群」。

在瑞典设计产业的背后，有一个不平衡的社会结构，即美学社会的社会流动议题，也就是说「只有中产阶级与富裕阶级的子女们，才有如是的能力就读设计学校」，这后果则是「瑞典设计便成为瑞典中产阶级与富裕阶级美学品味的延伸」。「富过三代才知文化艺术」一语，也适用当代的瑞典社会。

瑞典也面临了美学社会流动的问题，出身的家庭背景决定就读设计学校的能力

因此，理想上的设计教育该是「公民美学」的议题，而不是有钱阶级的品味生活。这也解开我心中关于文化政策的一个疑问，为何过去在文创议题如日中天之际，文化政策却渐转向了「公民美学」的议题 ? 因为，深值于公民社会的美学意识与文化素养，才是文创产业的永续基础。

「瑞典设计」给台湾最大的启示，如作者在最后所表达的 : 「瑞典设计的真正价值，不在于其外表上之华美悦目，而在于其内在之民主理念、平等思维」。「民主理念、平等思维」不就是台湾文创最大的资产。这个观点，也让我想起某国际知名创新设计顾问公司总经理问过我的一个问题: 「你觉得台湾是一个值得我们投资的地方吗 ? 」我回答说:「就市场的观点来看，显然不是，然而就文化多元与社会民主的角度来看，台湾是最值得投资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出版市场因素的考虑，作者选择以图文书的方式出版，然而，字里行间的反省、批判及与台湾社会的对话，才是最精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