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万物之源。光照到物体表面,勾勒出它们的轮廓;在物体的背后聚集阴影,给予它们以深度。沿着光明与黑暗的界限,物体被清晰地表现出来,获得自身的形式,显现相互之间的关系,处于无限的联系之中。关给予物体以自主,同时描述他们之间的关联。我们甚至可以说,光在万物的联系之中表现了独特的个体。作为构成世界的各种关系的创造者,作为万物之源,光绝对是一种无可置疑的源泉。光更是一种颤动,在不断地变幻之中,光重新塑造着世界。
建筑——力图截取这无所不在的光,在一个固定的场所表现它的存在。多少世纪以来,寻求着将光的全部活动引入其中——难道建筑不正是在纯化光的素质,并将光带进我们的意识之中吗?在任何时候,光给予事物新的形式核心的联系,而建筑将光凝缩成其最简约的存在。建筑空间的创造即是对光之力量的纯净和浓缩。
那些关于建筑与光的关系的感悟来自于思想,更多地则是来自于深深印刻入我的身体的空间体验。在日本建筑中,例如茶室,空间仅仅以撑张在精致木框之中的纸来进行分割.当光穿过这样的分割时,在室内静静地漫散开,与黑暗混合在一起,创造一种单色退晕的空间。日本建筑在传统上就是这样凭借感性技术,着力于把光分散成微小的颗粒。这种细致的变化将空间带入了精妙的存在。
西方建筑曾使用厚重的墙体,将室内空间与外部分割开来。窗户嵌入似乎是拒绝外部世界的厚重墙体,狭小而且构造严密。这样的窗户集中了强烈的光线,与其说它让光线进入室内,不如说其自身就是光源。它们表达了居住在黑暗中的人们对光的基本需要。强烈的光束穿透黑暗中的沉寂,激唤起崇高的感觉。窗户并不是用作视觉上的愉悦,纯粹是为了光线的穿射。而穿透建筑内部的光线创造了一种坚实塑造的空间。经过严格构造的洞口精确地抓住了光的运动。就像创作雕塑,空间被穿越黑暗的光束雕刻着,其表面随着连续的运动而发生着变化。
现代建筑将窗户从结构限制中解放出来,可以在任何尺度中被自由地创造。但这却没有带来光在建筑中的解放,光的活力被无效地分散,最后陷于沦丧。现代建筑创造了一个过分透明的世界——一个泛光的世界,排斥其它,消除黑暗。这种光晕般扩散的光的世界,就像绝对的黑暗一样,意味着空间的死亡。
对于古代的人,光是一种时间的量度。从遥远的太阳投射到地面上的光,其方向、角度和强度随着场地、季节和一天中时辰的不同发生着变化,这为人的空间感提供了基本的形式。这种光线,从它塑造着的结构的洞口射入室内,使居于其中的人理解了自身相对于环境的存在。
从中世纪到前现代时期——无论在日本建筑还是西方建筑中——光在对多种不同的约束做出反应的同时要求谨慎细致地掌握。结果使居于建筑之中的人们强烈地意识到将人和自然临近的那种关系。今天,技术的扩张使建筑照明变得轻易和缺乏感性,导致了人们无法去感受场所的独特性。事实上,在人工照明之中,人甚至无法意识到他和自然的关系。
由于以上理由,我非常重视在“场所”和“时间”中的自然光线,它能在我们的建筑环境中的任何地方与我们交谈。通过精确的研究和细致的观察,我寻求将光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导入室内以表现空间的深度,创造丰富和激动人心的场所。
光自身无法制造光。必须有黑暗的存在光才成其为光,并显示出高贵和力量。是黑暗点燃了光的闪亮,表现光的力量,黑暗天生是光的一部分。然而,黑暗的丰富和深度已从我们的意识中消失了,光明与黑暗之间的细致差异以及对它们的空间回应也几乎被遗忘了。在到处布满着均质光线的今天,我仍然追求光明与黑暗之间的相互渗透的关系。在黑暗中,光闪现出宝石般的美丽,人们似乎可以把它握在手中,光挖空了黑暗,穿透了我们的躯体,将生命带入“场所”。在光的教堂,我所寻求的正是这样的光所创造的空间。在这里,我准备了一个用厚实混凝土墙所围合的盒子——一个“黑暗的构筑”。然后在严格的限定中,我在一面墙上划开了一道缝隙,让光穿射进来。这时候强烈的光束破开了黑暗。墙壁、地板和天花截取了光线,它们自身的存在也显现了出来。光线在它们之间来回冲撞、反射,创造着复杂的融合。空间诞生了。此外,光线照射角度的每一次变化,都重新塑造着物体的存在和相互之间的关系。换言之,空间绝非已经定形,而是不断的更新。这种处于不断诞生之中的场所,能够唤起人们对生命的联想。
建筑必须创造这样的一种场所,其精神的活力,可以将人们从日常生活中解放出来。光就是把建筑唤入生活,赋予其力量的物质。
所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