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西方文化是理性文化，西方的艺术是充满人性的艺术，呈现科学化的审美倾向，——他们认为“美就是由视觉、听觉产生的快感”⑴；而中式文化则是感性的文化，中式艺术是充满符号和象征意义的艺术，呈现哲学化的审美倾向，——中国的山水画“或强调哲理性的显现，或重视抒情的表达”。⑵⑶还有人说，明式家具已经是中国家具设计的顶峰，不可超越。笔者认为正是这种符号和象征意义让很多设计师走不出“明式家具即中式风格”的圈来。符号和象征意义——更确切的说应该是追求天人合一，及体现对人生的认识和感触的创作思想——正是中式艺术的魅力所在，我们不主张丢弃。但传统的符号和象征意义已不再符合时代要求。简单的回字纹，方正的形式也不应该成为这种艺术的永久象征。很多标榜现代中式风格的家具都仅从家具的外形图案中去研究变化，以为改一两个图腾，或加些回纹甚至汉代纹饰就是中式家具。如此简单的设计观念当然也就更容易受人抄袭，从而使设计发展走向恶性循环。
全球经济一体化让中西方文明相交碰撞，很多领域发生了融合。融合是不可避免的，但中西文明也不会就此消融为一体。在家具设计领域，探讨如何在设计中发扬中式艺术是必要和迫切的。
我们首先来看看中国明式家具设计的特点：
一、唐以前人们大多席地而坐，宋时才逐渐采用桌椅，随着生活方式的改变，到了明代，中国家具工艺得到空前发展。如下图，明式家具的设计：（图一、图二）
从著名的交椅和官帽椅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艺术深受儒道思想影响的烙印。封建时代的儒家思想核心是“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其中“礼”是作为中国封建社会的道德规范和生活准则，对中华民族精神素质的培养起了重要作用，更左右了当时的生活方式。君子士大夫十分重视“礼”的修养，即使平时闲暇之余，也要做到约束自己的言行，“职事之暇，终日敛膝危坐”。⑷座在中国古代更是身份象征，不同官阶的座位各不相同，座位的顺序更有深层含义，所以座椅方方正正，在整体形式上满足功能（礼仪）要求。过于平直方正的造型和座板，能保持“正襟危坐”的姿势，为了弥补长时间平直的坐姿带来的身体疲劳，靠背板与人体脊柱曲线吻合。——这是一种“形式追随功能”的典型范例，在这里功能即坐姿，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二、由于郑和下西洋带回大量东南亚地区产出的优质硬木料如紫檀木、花梨木等，使得明式家具才开始有空前的发展。硬木材料为舶来品，“价比黄金”且坚硬，所以椅子的方料大都很纤细。为了保证力学结构，加了“牙板”、“券口”等，从整体线条上追求中国书画意境，讲究意匠美“巧而得体，精而合宜”。⑸也符合道家天人合一，重“心”略“物”的思想。
所以我们可以说，明代家具是结合了人体工程学、传统儒道思想、材料学、中国画美学于一体的精品，在某种层面上，明代家具是不可超越的。但是总结前人思想可以启迪现代设计。所以结合现代生活方式变化的特点，我们从明式家具设计中总结出中式家具设计的未来发展方向：
<一>、遵循形式追随功能原则；
<二>、传统的象征意义；
<三>、意匠美。
<一>、遵循“形式追随功能”原则：
1905年，维也纳分离派的主要代表人物霍夫曼，在为维也纳生产同盟制定的工作计划中声称： “功能是我们的指导原则，实用则是我们的首要条件。我们必须强调良好的比例和适当地使用材料，在需要时我们可以进行装饰，但不能不惜代价去刻意追求它。”⑸1919年，德国“包豪斯”学院以主张功能第一、突出现代感、扬弃传统形式，从理论上、实践上和教育体制上推动了现代工业设计的发展。随后十九世纪后期，美国建筑界的重要流派——芝加哥学派的中坚力量沙利文提出“形式追随功能”的口号，成了现代设计运动中最有影响力的信条之一……⑸
在东方传统文化中，功能更多的体现在统治阶级的象征意义上，而在西方更多体现在以人为本的人性化上。功能是由当时的生活方式所决定的，不同时期的生活方式要求有不同的家具功能，而不同的家具功能衍生出不同的家具形式。从明代家具上我们可以看到“形式追随功能”的成功，这样的范例在其它家具上也能看到。
1）
古埃及家具设计：（图三）这两张椅子我们可以看到与中国古代家具不同的形式，椅上繁多的雕花都具各种象征意义，而从整体造型上还是方正为主，强调座椅的威严。
2） 古罗马古希腊家具设计：（图四）由于西方文明讲求理性科学，在座姿上只追求人性舒适，所以西方的座椅形式更多样化。而且为了强调以人为本的舒适感，西方的家具中有“SOFA（沙发）”这个品种，在中国古代的本土家具中是没有这一种类的。那些在椅子上加上布艺海绵软包都是舶来品。
3） 影响至今的日韩家具：日本人盘膝而坐，所以有“塌塌米”家具；韩国人也是席地而坐，所以韩国家具大多很低矮。
这些设计的基本形式和明式家具一样成为经典，受人们推崇而经久不衰。
由此可看出“形式追随功能”是一种顺应生活需求的基本设计法则。在现实设计中，我们要避免刻意追求装饰暂时忘记了这一基本法则，要从研究生活方式入手来进行家具设计，只有做到“形式追随功能”为前提，才能真正发扬中华文明，而不是仅停留在四大发明的指南针时代。
<二>、传统象征意义：
由于中国古代生活方式受儒道思想的影响，传统象征意义一直在中式家具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也影响了家具的功能。但随着中西文化交流的深入，年轻一代的成长越来越接受注重西方文化的科学性人文关怀，传统象征意义的影响会逐渐淡化为遵循一些民俗禁忌习惯，如座位等级的排序淡化为宴席上对客人尊重的礼仪，而不再对设计形式产生大的影响等等。不过，还有一些禁忌：如有些人认为圆形床不吉利，不加装饰的木板式床头会被认为形似棺材板等，这些要依消费对象加以注意。
<三>、意匠美：
自古以来中国画受到道家思想的深刻影响，讲究天人合一、心有万象、天马行空的创作方法和心态，并视此为作画的最高境界。同样也影响家具设计讲求意匠美，“巧而得体，精而合宜”。这是中式风格的精髓所在。但意匠美并不意味着拿一堆中国古代纹饰去简化成家具上的图案，这是现代设计最大的误区。中国古代纹饰具有时代烙印，是反应当时人们的图腾信仰，不应该被简单地拿到现代复制。应该在前述<一>、<二>两点的前提下，在设计中体现材料美、结构美，追寻自然和谐美，这也符合道家“人法自然”的思想——即人的一切思想和行为与自然相一致、相协调，不能违背自然，更不能破坏自然的和谐。
未来中式家具设计应该着眼于中国本土自然材料，及符合环保要求的材料的研究和利用。任何化工产品都不可能替代自然，违背自然规律研究一些木材的化工替代品只会带来一时的利益，对我们环境长久的可持续发展有害无利。
综上述，中式家具风格的发展，应该从中国百姓现代的生活方式着手，重点研究环保材料及工艺结构，从而设计出既符合时代潮流，又符合中式文化发展的产品。或许不久的将来，现在所说的“中式风格”将成为“中国明式风格”。期望我们大家的共同努力，也期盼更多中式家具风格发展的探讨。
参考资料：
⑴《美术概论》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 王宏建 袁宝林主编
⑵《中国大百科全书》美术篇（光盘版）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
⑶《感性与理性——中国艺术与西方艺术的比较》赵艺桐
⑷《中国古代礼仪——坐姿》网络文章
⑸《工业设计史》何人可主编，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
*图片来自网上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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